第四节　表情艺术

　　表情艺术，指的是通过一定的物质媒介(音响、人体)来直接表现人的情感，间接反映社会生活的这一类艺术的总称，主要包括音乐、舞蹈这两门表现性和表演性艺术。

　　表情艺术的发展渊远流长，它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艺术门类之一。早在远古时代，在原始人的狩猎活动和巫术活动中，就已经有了舞蹈与音乐。原始巫术仪式常常是原始人敲打着石器时代的原始工具，跳着模仿狩猎活动或者娱神的原始舞蹈来进行的。研究表明，当原始人类还处于野蛮时代，原始舞蹈就已有相当的发展，而原始音乐往往是伴随着原始舞蹈进展的。时至今日，表情艺术已经成为人们生活中最普及、最广泛的艺术门类。与其他艺术种类相比较，音乐和舞蹈或许是除艺术家以外的普通人直接参与最多的艺术形式，人们或者唱歌，或者练习乐器，或者跳交际舞，使用音乐与舞蹈具有广泛的群众性。与此同时，专业的音乐艺术家和舞蹈艺术家又常常需要经过长期的、艰苦的、严格的训练和培养，说明音乐和舞蹈又是两门具有高度科学性和技艺性的艺术种类。

　　表情艺术最基本的美学特征就是抒情性和表现性，音乐与舞蹈能够最直接和最强烈地抒发人的情感情绪，无需通过其他任何中间环节，直接感动听众或观众的心灵。与此同时，音乐与舞蹈这两门表情艺术又总是需要通过表演这一个二度创作的过程，才能创造出可供人们欣赏的音乐形象或艺术形象，因此，表演性构成了表情艺术另一个重要的美学特征。此外，音乐与舞蹈这两门艺术还有一个鲜明的美学特征，这就是它们都具有强烈的节奏性和韵律美。虽然音乐和舞蹈作为表情艺术具有许多共同的审美特征，但由于它们的表现手段、物质媒介和艺术语言均不相同，因此，两者之间又存在着一定的差别。下面，我们分别介绍一下它们各自的特征。

　　一、音乐艺术

　　(一)音乐及其分类

　　音乐是以人声或乐器声音为材料，通过有组织的乐音在时间上的流动来创造审美情境的表现性艺术。音乐以旋律、节奏、和声、配器、复调等为基本手段，以表达人的审美情感为目标，具有较强的情感表现力。其中，旋律是最具表现力的因素。

　　音乐可分为声乐和器乐两种表现形式。声乐用人的声音结合词语作为表现手段，成为歌唱艺术。歌唱与诗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声乐的歌词往往就是诗。声乐可分为男声、女声、童声，以及高音、中音和低音。器乐一般有弦乐、管乐和打击乐之别，它不仅是作为声乐的伴奏，还是一种独立的音乐形式，它虽然没有直接语言音素的表达能力，却能更概括、更自由、更广阔地表达音乐的思想内容和审美情趣。歌曲可分为颂歌、抒情歌曲、叙事性歌曲等。器乐作品有序曲、协奏曲、奏鸣曲、交响曲等。在演奏(演唱)方式上有独奏(唱)、合奏(唱)、重奏(唱)、齐奏(唱)等。

　　音乐是通过有组织的乐音在时间上的流动来创造艺术形象，传达思想感情，表现生活感受的一种表现性时间艺术。它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喜爱的艺术种类之一。音乐的艺术语言和表现手段十分丰富，主要包括旋律、节奏、和声、复调、曲式、调式、调性、配器等。

　　旋律也称曲调，是音乐最有表现力的因素。19世纪俄国作曲家和音乐评论家谢洛夫曾经指出“音乐”的主要魅力、主要的诱人力量就在旋律之中。旋律也常常被看作是音乐的灵魂。同时，旋律也离不开节奏。节奏是组织音响的必要手段，也是情感表达的重要因素。在特殊的音乐形式和技巧中，也可能不同程度地淡化节奏。不同乐曲中的节奏所显示出来的不同特征，称为节奏型。例如进行曲、舞曲的节奏型，节奏比较鲜明;爵士乐的节奏型比较独特。节奏是音乐中出现最早的因素。原始的音乐中可能只有节奏;民间打击乐所依赖的也基本上是节奏。旋律通常体现出一定的调式特征。调式是乐曲中以一个音为中心而形成的音响体系，其他音围绕这个中心音来展开，而且不断回到这个中心，有一种凝聚感或循环感。各种调式有自己独特的表现力，如大调一般显得比较明朗雄壮，小调比较淡雅柔和。现代的无调性音乐则采用不建立主音而取消调式特点的手法。

　　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艺术种类，音乐早在远古的野蛮时代或许就已经出现了。当然，这些原始的音乐已经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逝，无从考察了。惟有少量古老的乐器被保存下来，人类学家和历史学家认为，从这些残存的原始乐器，我们不难看出音乐漫长的历史。迄今为止已经发现的最古老的乐器，是在乌克兰境内原始人遗址中找到的六支用长毛象骨骼制成的乐器，每支都能发出不同的声音。我国迄今发现的最早乐器，是在距今七千余年的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发现的骨哨和陶坝。骨哨是用禽兽肢骨制成，原始人类最早可能是用骨哨发出声音来诱捕禽鸟，并且作为原始社会的吹奏乐器。由我国古代哨发展起来的陶埙上有吹孔，也是一种原始的吹奏乐器。

　　种种事实证明，在我国，音乐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原始社会，音乐就同氏族部落的祭祀仪式密切相关，先秦时期更是有了很大的发展。先秦时期的著名思想家孔子、墨子、老子、庄子等人的著作，都从不同角度涉及到音乐。这一时期出现了众多著名的音乐家，如伯牙、师旷、晏婴等。西周还专门设立了掌管音乐和音乐教育的乐官。先秦时期的乐器有了很大的发展，1978年在湖北省随县曾侯乙墓出土了举世闻名的编钟，共64件，堪称我国古代最庞大的乐器，重达2500千克以上，经测定，音色明亮、音域宽广，全部音域贯穿五个八度组，高、低音明显，并已构成完整的半音阶，它的出土被认为是世界音乐史上的重大发现。到了汉魏时期，音乐得到进一步地发展。当时北方的相和歌与南方的清商乐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成就，汉武帝时还正式建立了乐府这种音乐机构，大量采集民乐，制定乐谱，配乐演唱，培训乐工等。隋唐时期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变化与各民族文化的交流融合，在大量吸收西域音乐的基础上，出现了新俗乐(燕乐)和众多曲目，尤其是唐代的教坊成为当时天下音乐舞蹈精英的荟萃之地，长安的乐工曾经多达万人以上，隋唐的音乐专著多达400多卷。宋元明清时期，民间音乐有了较快的发展，尤其是元杂剧、南北曲、昆曲中，蕴藏着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宝贵财富。其后，我国近、现代音乐史奠基人之一的萧友梅于20世纪20年代在北京大学音乐传习所任教，后来在蔡元培的支持下筹建了我国第一所音乐学校——国立音乐院，后改为上海音专。现代音乐史上，还涌现出了刘天华、华彦钧(阿炳)、聂耳、冼星海等一批著名的音乐家，以及众多蜚声中外的优秀音乐作品。

　　古代西方音乐文化十分发达，尤其是古希腊音乐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许多思想家都非常重视音乐理论与音乐的教化功能。毕达哥拉斯学派从音乐与数学的关系出发，强调音乐是和谐的表现。柏拉图更是认为音乐的节奏与曲调有最强烈的力量浸入人的心灵的最深处，通过音乐美的浸润使人的心灵得到美化，因而他强调音乐教育比起其他教育都要重要得多。亚里士多德也认为音乐是一种最令人愉快的艺术，他认为音乐具有教育作用、净化作用，以及精神享受的作用。欧洲中世纪在教会的控制下，民间音乐与世俗音乐遭到限制和扼杀，而教会则利用宗教音乐来宣传教义，扩大影响，使宗教音乐中的赞美歌、多声部合唱等均有了较大的发展。西方音乐史上比较重要的时期，是从16世纪末叶开始的，从这个时期起，世俗音乐逐渐占据主导地位，主调音乐取代了复调音乐，器乐取得了相当大的独立发展，特别是诞生了歌剧这一综合了音乐、戏剧、美术、舞蹈的新的艺术形式。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西方音乐涌现出许多著名的音乐家和各种不同的音乐流派，具有各自独特的艺术风格，创作出许多优秀的音乐作品，呈现出繁荣发达的局面。这个时期最重要的音乐流派主要有：古典乐派，它是从18世纪下半叶至19世纪初在维也纳形成的以古典风格为创作标志的音乐流派，以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三人为主要代表。这个流派推崇理性和情感的统一，追求艺术形式的严谨和完美，创作手法上注重戏剧的对比、冲突和发展，成为当时的典范。浪漫乐派，是19世纪在欧洲兴起的音乐流派，浪漫乐派音乐最大的特点就是强调激情，强调抒发主观情感、表现个性。前期浪漫乐派的代表人物是德国作曲家舒伯特和舒曼、匈牙利的李斯特、波兰的肖邦、法国的柏辽兹等人，后期浪漫乐派的代表人物主要是德国音乐家瓦格纳和勃拉姆斯、俄国音乐家柴可夫斯基等。与此同时，19世纪中叶以后，在欧洲各国又兴起和发展了民族乐派，民族乐派主张音乐应当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民族特色，注重采用本国的民间音乐作为创作素材，将传统音乐成果与本民族音乐密切结合起来，民族乐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包括挪威的格里格(管弦乐组曲《培尔•金特》等)、捷克的德沃夏克(《新世界交响曲》等)，以及俄国“强力集团”的一批著名音乐家如穆索尔斯基(交响音画《荒山之夜》等)、里姆斯基一柯萨科夫(交响组曲《席赫拉扎达》)和鲍罗丁(交响音画《在中亚细亚草原上》)等。20世纪西方音乐更是流派繁多，难以尽述，其中主要有以法国音乐家德彪西为代表的印象派音乐，以奥地利音乐家勋伯格为代表的表现派音乐，以意大利音乐家布梭尼为代表的新古典主义音乐等。20世纪西方还出现了爵士乐、摇滚乐、电子音乐等等，使现代音乐呈现出十分丰富复杂的状况。

　　(二)音乐艺术的基本特征

　　1.情感的涌流

　　音乐擅长表现情感。与其他艺术相比，音乐在表现感情方面的能力是巨大的。除了音乐以外，任何艺术都不能如此深刻地渗入到我们感情体验和情绪的领域。艾涅斯库认为：“音乐是表达内心感受的各种微妙变化的唯一方法”。音乐对情感的影响较之其它艺术更直接、更猛烈、更迅速。古希腊有奥菲欧用歌声征服了自然和死神，把爱妻从冥府中引回人间的传说，我国古代也有“四面楚歌”瓦解军心的故事。这些都说明人类很早就有了对音乐情感效应的认识了。因而音乐被人称为“表情艺术”，人类深邃而广阔的情感领域正是音乐纵横驰骋的天地。

　　黑格尔认为：“音乐是心情的艺术，它直接针对着心情”。的确，音乐不但可以直接表现人类各种细微复杂的情感情绪，而且可以直接触及人的心灵的最深处，激发和宣泄人的激情。中国诗人自居易著名的《琵琶行》中写听完琵琶女如怨如诉的演奏后，“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听到《如歌的行板》后，也禁不住流下了热泪。这些都是音乐情感性的体现。音乐的抒情性，来源于它内在的本质属性和特殊的表现手段，音乐中有组织的乐音，可以通过力度的强弱、节奏的快慢、幅度和能量的大小等多种方式，来表现人们繁复多样、深刻细腻的内心情感。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感受到《二泉映月》的哀怨，《金蛇狂舞》的热烈，《春江花月夜》的恬静，《江河水》的悲泣;也可以感受到贝多芬作品的激情奔放，莫扎特作品的优美细腻，德彪西作品的朦胧伤感，柴可夫斯基作品的忧郁深沉。

　　正因为作为表现艺术的音乐所具有独特的特点，音乐作品就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超越性，它可超越时代、国家、民族甚至政治信仰。巴赫、亨德尔逝世二百多年了，但他们的作品我们今天听起来，仍能激起感情上的共鸣，尽管时代、国别、思想观念不同，音乐语言所传递的情感信息是不用翻译的，它会被各个不同民族各个地区的人们所接受，音乐因此被誉为第二种世界语。

　　2.象征的意味

　　音乐艺术的一个基本特征即以声音的属性和声音的运动来象征所要表现的对象。比如，用较微弱的音响和平缓的旋律长音等象征平静、安宁。代表作品有德彪西《大海》第一乐章，以定音鼓的弱奏象征平静的大海;辛沪光《嘎达梅林》的引子则以提琴声部的旋律长音与中声部的固定音型结合，表现了宁静的草原。以音色象征人物或动物也是十分常用的手法。如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楼台会”一段，即以独奏小提琴象征女性的祝英台，以大提琴象征男性的梁山伯。这是因为女性的声音、性格较近于小提琴音色感觉，男性的声音、性格较近大提琴的音色感觉。同时，提琴音乐较柔和，适于象征人物特别是恋爱之中情感丰富的青年。在象征手段的运用中常常既注意到声音的属性又结合音乐的运动。如在交响童话《龟兔赛跑》中，以音色浑厚的大管及其节奏沉稳的旋律表现乌龟，以单簧管和灵活快速的旋律代表机敏的兔子，显得十分贴切生动。还有以音乐由弱到强象征车队、马队、人群等由远而近;反之则由近而远。如鲍罗丁的交响音乐画《在中亚细亚草原上》就用这种手法表现了商队的行进。另外，象征作为音乐表现手法自古就具有多样的应用和理论认识。

　　音乐象征意义的实现最终还在于声音的特有属性与人的情感的吻合与交融，亦即声音的特有属性与所表达的情感与情绪之间的固定联系，是人们基于自身的审美趣昧和审美倾向而自然形成的，或是由人赋予的。声音力度的变化具有很强的象征性，由弱到强或由强到弱的声音延宕，可以象征一场战斗的由起始而激烈，或是由惨烈而宁静，也可以象征队伍的由远及近或由近及远。声音力度的对比，可以象征风雨雷电等自然变化的动势，也可以象征人与入之间的关系。音色的变化也是声音象征性的重要表现手段。音色是人声与乐器在音响上的特色，主要由其谐音的多寡及各谐音的相对强度所决定。音色与人的情感及客观物象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由于一定的音色在其品质上可能与人的某种感情相吻合，因而便可以发生内在联系，并拥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3.想象的自由

　　音乐是最擅长于自由想象的艺术。音乐的这种特殊性，根源于音乐特殊的物质媒介和表现手段，它以乐音为材料作用于人的听觉，可以直接传达和表现音乐家的感情起伏、思绪变化，透人人心与主体合而为一。我国著名的唢呐独奏曲《百鸟朝凤》，以唢呐模拟布谷鸟、斑鸠、猫头鹰等各种鸟类的鸣叫声，富于浓厚的生活气息，通过万物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表现欢快热烈的生活情趣和情感。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中，有器乐模拟和描绘的雷声、雨声、风声和鸟鸣声，正是为了表现音乐家在生活中的感受，通过这种借景抒情或寓情于景的手法，来传达对于生活的情感体验，正如贝多芬自己对《田园交响曲》评价：“不是绘画，而是表达乡间的乐趣在人心里所引起的感受，因而是描写对农村生活的一些感觉。”

　　音乐能表达丰富的情感，但又具有不明确性。音乐表情的不明确性给欣赏者留下再创造的广阔天地，音乐比其他种类的艺术更能激发欣赏者的积极创造。在音乐欣赏时，音乐唤起听众在自己的经验中与这些富有情感的声音相联系的感受，产生出丰富生动的联想和想象，引起强烈的情感反应。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描绘一位“琵琶女”的演奏，引起了他的强烈共鸣。他听的是“琵琶女”自叹身世的演奏，引起的是自己被贬谪遭遇的联想。他无需在音乐中去追寻“琵琶女”身世的究竟，而沿着音乐的情感指向去创造自己的情感世界。黑格尔指出：“声音系统固然和心情有联系而且和心情的精神运动协调一致，但是它所引起的只不过是一种朦胧的同情共鸣，……一般说来，我们听众的情感可以很容易越出这种内容意蕴中不明确的(朦胧的)内心因素，把我们主体内心情况摆进去，达到一种物我同一状态……”音乐形象的这种不确定性、多义性和朦胧性，既是它的局限，又是它的长处，它为听众的联想、想象和情感体验留下了更加广阔的自由空间，从而可以获得更加丰富隽永的审美感受。

　　尽管对音乐的想象依据的物质媒体材料——乐音不表现具体的概念和思想，但在音乐活动的某个地域和民族中，一定的乐音组织形式却可以经过长期实践，在人们的审美心理中形成相对应的或比较贴近的情感模式。艺术家和欣赏者的想象活动正是基于自身审美文化的特性，并受制于上述限定而展开的。即便如此，音乐家的想象空间和想象色彩仍是最为自由和丰富的，他的想象常常处在一种情感的世界，而不与客观世界的具体实物和概念直接对应。不同的人欣赏同一首乐曲，由于各自不同的生活经历、文化修养和审美趣味，也经常会形成欣赏主体自由建构的艺术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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