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镛2000年在《京津冀城乡空间发展》一期报告中,将京津冀描绘成是“发达的中心城市,落后的腹地”。从“首都圈”、“京津冀经济一体化”到“京津冀都市圈”,“京津冀一体化”虽然在规划层面不断推进,甚至进入博鳌等各种高端论坛,但这一状态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呈现扩大的趋势。
目前,河北省与北京和天津的差距还在进一步拉大,根据公开数据计算,2005年河北省GDP占京津冀比重约为50%,而2013年,这一比重仅为约45%。宏观层面的距离在百姓生活中同样明显。听了十多年“京津冀一体化”的蔡金莲一脸疑惑地对记者说:“我就不明白,既然一体化,差距为何这么大?”
以最简单的用水为例,贾国告诉记者,三界碑附近地下为页岩结构,存不住水,如果打井对技术和深度要求都很高,成本也高。“河北省打井每个人头只补贴300元,根本不够打井,前干涧村民还只能把房檐接水弄到水窖里,沉淀后饮用。”贾国说,天津的前干涧补贴高,所以能打出水来。
天津前干涧村主任张雪松告诉记者,村里的吃水目前不成问题,但全村只有一口井,把地下280米的深水打上来用水窖存起来,然后用自来水管通到每户。张雪松和贾国都谈到一件有意思的事,虽然两个村名都叫前干涧,但由于天津有水、河北没水,为了加以区别,天津方面正在申请将他们的村子改名为“前甘涧”。
据贾国介绍,陡子峪全乡现在有2600多户人家使用2800多个水窖,像前干涧村那样吃雨水的是少数,大部分人的水窖里存的是山泉水。90年代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小孩不小心掉下水窖淹死了,但由于缺水,村民捞上孩子尸体后只能继续饮用那个窖里的水。
现在,在沥水沟等地质结构情况稍好的村子,不少村民像蔡金莲一样,自费10000多元在自家院子里打口井,但由于距厕所太近等问题,水质也难以保证,蔡金莲她们非常希望能够喝上统一供应的自来水。
而在隔壁的北京将军关村,蔡金莲的四姐夫张立中告诉记者,村里通上自来水已有20多年,水质非常好。
“地下水有限,河北打不上来自然就被北京和天津使用了”,兴隆县委宣传部李呈祥说,“流走的不仅仅是水资源,当年亚洲开发银行来调查‘环首都贫困带’,我介绍情况时就说过,与六七十年代知青上山下乡相反,现在北京对周边造成了虹吸效应,很多优秀的教师和医生都因为待遇差异太大去了北京,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作为人才被引进平谷后,工资翻了一倍。”
行政壁垒加剧分化
连接将军关村和沥水沟村的是一条南北向的公路,在分界处一块蓝色的路标一面写着北京界,一面写着河北界。沥水沟村在外上学的孩子中间流传着一句话,“坐车回家时不用看车窗外,一颠簸就知道回河北了”。的确,站在界牌向河北境内看去,柏油马路与水泥砖块拼接的路路况差距明显。
“从将军关村过来,人家的路是北京市的市级路,相当于我们的省道,而我们的路是县道,现在我们希望把这条县道升级成省道,但这得向省里面申请项目资金。”司海涛说,北京与河北公路对接都存在这个问题,不对接,从北京密云到河北六道河的连乡公路修了八年都没修通。
采访中,基层干部表示,平谷、密云路好,可以搞“农家乐”,路通不到河北,河北就没法搞旅游。司海涛说:“实际上我们全乡森林覆盖率70%,负氧离子含量比北京天津很多地方都好。”
河北省交通运输厅的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河北与京津对接的高速公路、国道、省道共存在“断头路”里程达2300公里。司海涛等河北省的干部接受采访时表示,“断头路”不是工程上的问题,前几年有领导人从北京来河北参加教师节,两省之间的路一夜之间就铺好了,但几天就压坏了,因为只是薄薄铺了一层柏油,“修不好都是人为造成的。”
司海涛还告诉记者,兴隆县在泃河上游,这条河汇入天津杨庄水库,在下游是北京金海湖,前几年天津曾在上游杨庄水库卡水,使得下游北京金海湖不得不从天津买水。“有时候我想,我们泃河上游是不是也应该卡一下水,收点钱?但是我们管不了,因为整个流域都归天津的海河管理委员会管,我们没有这个权限。”司海涛苦笑着说。
京津冀三地只看自家一亩三分地无序竞争的例子还有很多,而种种行政壁垒看似保护了各自的利益,但事实上受害的还是老百姓。以通信为例,三界碑附近三地信号存在交叉覆盖的情况,居民经常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漫游状态。
“我经常从村委会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都得加拨区号,有时候想不明白,跨省交界处统一不收漫游费技术上有那么困难吗?”蔡金莲说。
据贾国介绍,关于电话通信,陡子峪乡还有个有趣的事,乡政府附近四个村用的区号是0314,水厂、龙门两个村用010,而前干涧村用022,“一个乡用三个不同省市的区号,在全国可能也是独一无二的了,乡里联系那三个村都得打长途。”贾国说。
医疗、养老、教育等政策方面的差异更让三地居民的生活拉开档次。张立中告诉记者,北京将军关村60岁以上老人每个月有养老金350元,到了90岁以上,每个月还会增加高龄补贴100元。而1公里外河北沥水沟村的情况则相去甚远,蔡金莲说,他们村60岁以上老人每个月养老金55元,90岁以上高龄补贴每年600元。三界碑另一侧,据张雪松介绍,天津前干涧村60岁以上老人每月养老金80元,70岁以上每月养老金90元,80岁及以上每月100元。
按照上述公式计算,北京将军关村90岁老人一年可得补贴共5400元,而河北沥水沟村90岁老人一年仅得1260元。“都是中国人,稍差点可以,这个差距也太大了,我虽然是北京的,也觉得这样不太公平。”张立中说。
而说起教育,沥水沟村党支部副书记高海峰感叹道,“我们村一个孩子今年高考考了625分,只能上一个普通重点大学,但如果是北京的学生,这个分数什么学校都能上,都是中国的孩子,境遇怎么能比邻村的孩子差这么多?”高海峰说,“我们也不希望和北京市一样,只是希望差距别太大。”
汇聚能量协同发展
站在三界碑往河北方向看去,一条盘山公路正在紧锣密鼓地修建。司海涛告诉记者,那条是从龙门村通到前干涧村的公路,现在从陡子峪乡政府去前干涧村得先穿过北京金海湖镇,再取道天津下营镇,然后才能到,“有了这条路就不用绕天津了”。交通一体化先行的京津冀新一轮合作大戏刚刚启幕。
经历了三地差异的日趋拉大和多轮朝向“京津冀一体化”的推动后,京津冀协同发展在2014年2月上升为重大国家战略。中央领导就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提出了包括着力加强顶层设计、加大对协同发展的推动、加快推进产业对接协作、调整优化城市布局和空间结构、扩大环境容量生态空间、构建现代化交通网络系统、加快推进市场一体化进程等7点要求。
河北工业大学京津冀发展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张贵说,以前三地合作正式使用的以及现在民间所说的“一体化”一词更多是经济学概念,而这次国家战略使用的词是“协同发展”,这是个管理学名词,相比“一体化”,“协同”一词更强调“协而不同”,充分考虑了三地存在的差异,强调三地的错位发展。
在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中,三地的定位和职能分工日趋明确,北京建设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对外交流中心和科技创新中心;天津打造北方经济中心、国际港口城市和生态城市;河北省则在新型城镇化规划中,提出以保定、廊坊为首都功能疏解的集中承载地和京津产业转移的重要承载地,与京津形成京津冀城市群的核心区;将石家庄建成京津冀城市群南部副中心城市,唐山建成东北部副中心城市,充分发挥张家口、承德的生态优势和秦皇岛的滨海资源优势,等等,各个设区市都有明确的城市定位和规划。
单打独斗、无序竞争几十年,京津冀在各自为战中产生了巨大的离心力,矛盾、差异凸显。此番,在中央的感召之下,三地终于回归向心运动。矗立于山顶的三界碑,除了划分三省市之外,它更是三地能量汇聚于一点的标志和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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