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出去?”
正月里,那些一年才见一次的亲朋们最常问的就是这句。
“初八回去。”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就在几天前,同样的词被我用来念叨着回老家过年的日子。“回去”,究竟何处是归?
家乡的路早就在嘲笑我这个“外乡人”了。年前老母催我去剪发。我手一摊,不会走。老母笑我,北京这么大都晓得走,老家这么小,路反倒不认识。我掰着指头算算,离家在外已是第九个年头。想当年外出求学时不过是初中毕业,除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活动的范围也小的很。至于在我走后的几年里造的新桥新路,每年假期里短短的几次相会,也实在难把它们都熟悉起来。于是,过年回家的一星期里也就姑且当个拣现成的懒人,迈一步都得有个识路的人接送。
实在没法子了就打车。正月里开出租的外地人大多也都回各自老家了,于是本地的司机就显得多了起来。上了车,习惯性地抛出一口普通话,“师傅,去新城。”“走哪儿哦?”司机大约是听不习惯,用土话又问了一遍。这才想起,在老家打车说普通话是要被当做外地人的,忙改口用土话又说了一遍。可是说出来的语调不知怎地好像外地人学说土话似的,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怪怪的,于是反倒心虚起来。
不知从几时起,在老家已把自己当成客人了。一年一两次,每次七八天。而这七八天里,长辈、亲友、老同学、旧发小……所有人都把你当作远道而来的稀客一般对待----
“在哪儿上班呢?”
“在北京。”
“哦,北京远西远诶。”
是啊,是很远,而且远不如我家乡山清水秀。可偏偏这座离我的故乡很遥远的城市保存着我的珍贵记忆,见证着我的稚嫩成长。我熟悉城市地铁车厢里被闷出的汗水气味,熟悉大马路上被太阳烤得发焦的尘土味道,熟悉融雪时汽车轧过残雪贱起泥水的腥味。在这座城市,我可以倒三次公交车到想去的地方,生病了可以自己去医院挂点滴,办手续知道去几个部门敲几个章……在这里,路是我自己走的,跤是我自己摔的,生活是我自己去经历的。所以,我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城市里浮沉,因为在这里我更有力量向命运讨要我想要的生活。所谓归属感,或许就是如此吧。
只是,北京没有我的父母,小城没有我的梦想。
又将临行,老母又打包了一整箱家乡的特产让我带去北京下菜。老母爱向人夸耀,我女儿吃惯了我做的菜,到现在还吃不惯北方的菜。尽管我早已不排斥北方菜,但满满的箱子是她不能亲自看顾我三餐饮食的慰藉。
转身,过安检,回头。每次,母亲都在闸口挥手,然后说“自己小心点”。她知道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从来也不多说什么。再转身,前路是归途也是旅程。我一个人走,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