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这是习近平主席在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开幕式主旨讲话中引用的一句古语。这句话出自《管子·形势解》,较完整的表述是:“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士不厌学,故能成其圣。”
在先秦诸子百家存世著作中,《管子》可谓最为淹博庞杂的一部,儒、道、法、兵、名、阴阳等诸家思想无所不包,天文、时令、舆地、政治、经济、文化、人口、社会等方面知识无所不及。同时,虽然该书冠以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号称“华夏第一相”的春秋时期大政治家管仲之名,但很大程度上乃是战国时期齐国稷下学宫甚至更晚时期诸贤的集体创作。诚如南宋大儒朱熹所言,《管子》“非管仲所著”;另一位南宋学者叶适也判定,“《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今本《管子》乃汉代学者刘向博洽综研编订而成,至今仍传世七十六篇。而习近平主席引文所出的《形势解》,列为第六十四篇,是该书存世的四篇“管子解”之一。顾名思义,《形势解》可谓对《管子》第二篇《形势》的阐释发微之作。唯有准确地理解何谓《管子》所论之“形势”,方能更好地认识“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的奥义。
所谓“形势”,今天多指国际、国内的时事状况及其发展趋势;而其古义,则包含人事上的强弱盛衰之势、地形上的高下平险之势乃至行军的阵势。“形”“势”二字,在今人看来,其连用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鲜少注意对二者加以个别的解说。甚至今天《管子》两个最负盛名的英译本,即美国汉学家李克(W. Allyn Rickett)和中国学者翟江月的译本,对《形势》篇名的译法除使用Xing Shi外,也分别译为On Conditions and Circumstances及The Situation。实际上,且不论“形制之势”“形格势禁”“势合形离”等成语,《形势》及《形势解》中的“形”与“势”原本便是两物,与今日词义相去甚远,不可不察。虽然《隋书·经籍志》将《管子》列入法家类,但更早的《汉书·艺文志》则将其列入道家类。毋庸讳言,该书具有很强的道家成色。道家典籍《老子》第五十一章有云:“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张岱年先生解释说:“一物由道而生,由德而育,由已有之物而受形,由环境之情势而铸成。”所谓“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存在的形态和道理(“形”),亦有其发展的态势和能量(“势”)。
可见,由事物的当下外在形态之“形”,可推知其内在规律与发展前景之“势”;高山大海强国贤人之“势”,离不开不辞水不辞土不厌人不厌学之“形”。这就又让我们想起《老子》第六十三章提出的“大小多少”的辩证法:“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于是乎,“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而“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当然,《管子》自有其时代和阶层的限制,需要做出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以期开出古圣先贤观山观海关怀天下的当代意义。面对当今世界正在经历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始终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倡导国际关系民主化,坚持国家不分大小、强弱、贫富一律平等;始终做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始终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海不辞水”,不是为了称王称霸、穷兵黩武,而是在逆全球化暗流涌动、以邻为壑大行其道、个别强权国家奉行单边主义之际,主动开拓出更为宏阔的天下格局;“成其大者”,亦不再是谋求一国之大,而是促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之大。“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则强调作为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中国与作为发展中国家最集中大陆的非洲,已然结成并必将巩固和发展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进而在责任共担、合作共赢、幸福共享、文化共兴、安全共筑、和谐共生的基础上,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和非洲人民团结振兴的非洲梦,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树立典范。
孔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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